惊蛰

mad hatter and his crazy dream·1

当爱丽丝从床上醒来，她看到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穿着红褐色衣装的人——不仅如此，他还戴着一顶花哨的帽子，身上缀着不少小东西。他的脸苍白得吓人，这让他的黑眼圈和红唇更加引人眼目——也不知他是生来如此，还是画着浓妆。

爱丽丝先前听过爸爸讲一点关于神学的事情，但年幼的她并不怎么喜欢那枯燥乏味的东西。她更喜欢每晚和两个姐姐一起度过的故事时间，而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前几天那个疯帽子一样。

但这怎么可能呢？

她对于那些故事的细节早已记得不大清晰。倒是那位颇受不懂礼仪的船员尊敬的道奇森叔叔，他呢，作为故事的创造者，还会记得吗？他一直是个认真的人，爱丽丝想，估计他比她记得更清楚。

一个坏人不可能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一艘已经航行了挺久的船上。如果这真的是那个没有坏心眼的疯帽子，那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？于是她轻轻推了推那个人：“嘿，早上好，先生。”

橙红色头发的男人从床上弹起来，然后惊魂未定地摇了摇脑袋，眼睛瞪得老圆。他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，似乎在确认自己的处境。接着他扭头看这个坐在床上，看着他滑稽模样的小女孩，露出惊讶的神情，用手指了指她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。

“你是爱丽丝？”他问道，夸张的表情扯着他僵硬的皮肤，上下打量着爱丽丝。

“你是……疯帽子？”

“当然！”那人叫道，“还能是谁？为什么我会在这儿——这是在一艘船上吗？”

“哦，天呐，我的上帝……”爱丽丝兴奋得说不出话来——她一直很希望自己听过的或者讲过的故事里能有谁来到自己身边，或者至少说几句话——她的姐姐们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，后来就放弃了。这样的事情居然成真了，对于一个十岁的女孩来说该多么令人激动！

“我、我是爱丽丝，但是，怎么说呢，和你的爱丽丝不太一样……”爱丽丝攥着自己丝质睡裙的裙摆，语无论错地说道，“事实上……我跟她几乎不是一个人。她是我们所希望的样子，但是，呃，很高兴见到你，疯帽子……先生。”

“哦，既然是这样，”疯帽子抬了抬眉，努了努嘴，把床角被他弄得掉到地上的床单捡起来，伸了个懒腰：“既然你也是爱丽丝——不关你是哪个爱丽丝——管早饭吗？”

疯帽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。爱丽丝站起来，小步跑着，带着疯帽子一路来到船员们用餐的船舱。这个时间父亲和别的乘客都还没睡醒，在那里的船员也都斜斜地倚在木箱上，坐在潮湿的地板上——昨夜刚下过雨，现在趁着还是晴朗天气，主要的工作都有人接替，让这些筋疲力尽的人休息一下或许也没什么。

爱丽丝为疯帽子从食品橱里切了一块咸肉，割了几片干面包。“这里没有茶点，毕竟是在海上。希望你见谅，没什么你喜欢吃的东西。”

“噢，这没关系，”疯帽子接过盘子，“我可以一直对自己说‘我喜欢吃的东西都能被我看到’和‘我能看到的东西都爱吃’。如果他们对等，那么我吃什么都没关系。”

爱丽丝被逗笑了，也把自己的盘子放在木桌上，然后坐在疯帽子旁边。他们聊了不少东西——事实上爱丽丝一直在讲述他们这个世界的故事，而疯帽子则听，不时插几句嘴：“什么，你们的茶盘不会飞吗？”

他们还聊了聊彼此的女王。爱丽丝很喜欢现在的女王——她没见过她的真人，可是不少人都在歌颂她的功德。疯帽子却不怎么喜欢红心皇后——这很正常，因为爱丽丝也不怎么喜欢。疯帽子用刀叉把肉块切得很小，然后一口一个地吃下去。这样看上去并不会让说话的人感到不快——如果狼吞虎咽的话，讲故事的那一方一定会觉得自己没有被重视。爱丽丝看着疯帽子，猜想着他大概没有那样的礼仪，或者是他根本没有那样吃东西的必要。

太阳渐渐地从东边的海平面升起，不惊起任何一阵涟漪。海浪轻轻地舔舐着船身，在上面留下它们缠绵的水痕。

“你会死去的，爱丽丝。”疯帽子坐在长凳上，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突然道，“早晚有一天会这样的。但是照你的说法，我不会。你是创造我的人之一，你给我的世界里带去了另一个爱丽丝——不如说，你才是对我来说很陌生的那个，但是我可是因你而被创造出来的。”

爱丽丝沉默着，没有说话。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——她觉得疯帽子说的话都挺对，都是事实，但还是会感到悲伤。大概死亡一类的话题也会让还没尝遍人间滋味的小女孩也感到低落，更何况她还是这个爱丽丝，不是那个可以在童话故事里穿越时空，或者就很从容地看着自己变大变小……这到底不是他那个世界。

爱丽丝其实在想，如果哪天死神把自己接走——这个谁都会见到的不被人喜欢的神，那么疯帽子的故事能不能再继续下去？

“今晚我们还会讲爱丽丝漫游仙境的故事，”爱丽丝说道，用叉子叉起一块水果——这是从那个做工并不怎么精细的冷藏箱里拿出来的，还稍微有点儿冰。不似陆地上那样新鲜的口感让她咀嚼的动作稍微吃力了一点，于是她吃了一块就停下来了，“如果哪天这个故事结束了——你知道我什么意思——那么你们会怎么样？”

疯帽子顿了顿：“谁知道呢？或许就像沉睡在一个没有画面的梦境里？作为你的故事里的我们，怎么会知道故事的结束呢？——我们又没死！只要你再多讲一句，我们就能在那句话里继续你所希望的日常生活——你讲什么，我们就是怎样的。”

-TBC-